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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文华分享灾区一线心理援助的感受
发布日期:2006-11-15

  【主持人的话】

  由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中心严文华副教授带队的一支心理咨询师小分队,于四川汶川地震后第6天抵达成都。他们走访了都江堰、汉旺和绵阳的安置点,对灾区群众心理状态进行调查和了解,并做了部分心理干预。

  2008年5月29日(周四)13:30--14:30,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中心严文华副教授做客东方网嘉宾聊天室,谈谈“如何开展灾区心理援助”,与你分享亲临第一线的真切感受。

  [嘉宾介绍]

  严文华,华东师范大学心理系副教授、管理心理学博士。

  主要工作经历

  1991.7至今:华东师范大学

  2005.3--2006.3:作为国家公派访问学者,在德国Martin-Luther Halle-Wittenberg University心理系访学一年

  主要研究方向和兴趣

  跨文化沟通与适应;

  组织中的人际沟通;

  组织行为学、人力资源管理。

  [聊天实录]

  [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下午好,欢迎收看东方网嘉宾聊天室节目,四川汶川的地震发生之后,心理援助这个话题逐渐进入我们的视野,很多心理专家和精神科的医生都第一时间奔赴四川灾区现场,今天我们请到刚从灾区回来的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中心严文华副教授,围绕着灾区心理援助的话题和我们聊一聊,严教授你好,先和网友打一声招呼。

  [嘉宾严文华]答:各位网友大家好。

  [主持人]:我知道你从灾区刚刚回来,你从地震发生第6天就带一支队伍进入了灾区,你说一下见闻吧。

  [嘉宾严文华]答:我不是刚刚回来,我是20号回来的,我还有我们的华东师范大学的心理咨询团队一起过去,我们是第6天到达灾区的,我们去了像都江堰、汉旺还有绵阳这三个地方的灾区群众安置点,在那边我想有一些感触,到现在还历历在目。第一个感触现场的状况比我想象的好,我们去之前都做了专门的培训,就是告诉我们去可能碰到什么要准备什么,我最大的心理障碍其实就是看到血腥的画面,但到现场是不会的,因为是灾后第6天了,所以5月12号跟5月18号是不一样的。发生这样的重大灾难变化也是非常大的,每一天的状况和情况都不一样,所以援助的时间是非常重要的,在哪一天做什么事情这也非常的重要,在现场有另一个状况比较好,就是灾民的心理状况,我们主要到帐篷跟灾区人民了解一下我们需要做什么,了解一下他们的现状,我们主要目的不是在现场给他们做援助,主要是做一些了解和调查,把现场第一手灾区材料带回去为华师大的培训心理师做工作,因为有现场灾难援助的经验咨询师很少,我们中心的咨询师也一样,所以我们是一种科学的态度,不是说不问情况,什么都不了解就扎下头做,做什么,能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们看现场情况怎么样,制定什么样的计划,怎么样做专业的帮助。我们走进帐篷里面整体的状况比我想象的好,尽管我们也碰到需要心理援助的,比如说睡眠出现障碍、情绪低落,跟我们谈话的时候就抱头痛哭的都有,但是整体状况都比较好。表现在什么方面呢?比如说我们进入帐篷里面他们会跟我们打招呼,汉旺是重灾区,而且我们去的灾区安置点就是在灾难现场,汉旺镇上面,废墟什么都在那里,但是我们走进帐篷的时候有一个老人很歉意对我笑了笑说,没有开水给你喝。她笑了一笑,她把帐篷当成了自己的家,我是访问了她的家,作为客人要给我水喝。包括我去很多的帐篷都是笑跟我打招呼,我比想象的要好,可能我想象当中可能大家抱头痛哭,悲伤,发呆,可现场不是的。我们从汉旺到绵阳的路上,已经有灾区群众在自己的塑料棚里面,开始生活、开始收割,这就是正常化的表现。虽然地震发生100多个小时,但是已经往正常化的生活了,这是非常深的感触,就是现场的状况跟我去的想象是不一样的。

  [主持人]:但是还有一部分人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心理问题,那么在重大灾害之后为什么要及时进行心理援助的活动呢?

  [嘉宾严文华]答:地震是一个很大的事件,不光发生还有一个严重的后果,最严重的后果是危及到生命,所以会给人们非常强烈的不安全的感觉,如果我们持续研究中国人的安全感,大家在5月12号之前和之后指数测一下肯定不一样。地震是发生在汶川,但是地震的感觉在全国人民心中都有的,对全国人民的心理和世界人民的心理都有影响的。这样一个大灾害发生了,对于灾害现场的人来说感觉非常冲击,看到是血腥的场景,耳朵里面听到悲号或者救援的车子,触及到不是日常当中生活的感觉,可能是瓦可能是雨水,所有的生理系统要发生变化,要用极大的能量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接受现实,然后再说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可能失去了亲人,可能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老师,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调试。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如果埋在废墟当中或者眼睛看到一些事情或者受伤,所有这些都会对人们产生影响,我们有可能会调整过来,有可能调整不过来,他需要专业的援助,甚至需要长期的专业心理援助,才能帮助人更快、更好、更有效地从这么大的灾难中恢复过来。所以心理的援助是需要的。

  [主持人]:据我所知911发生之后美国也有这样的心理援助状况,是吗?

  [嘉宾严文华]答:我们说灾难可能是人为可能是自然界的,只要灾难发生对人们都有一些影响,我这些天的思考,包括在现场看的情况,我自己有一些感慨。我觉得心理援助是重要的,但是在所有过程当中要强调适合性,什么时间去切入,要切合时宜,我们说心理援助重要,这是没有错的。但是在灾后非常短的时间里面心理援助不是最重要,像我打一个比喻来说,一个人渴的时候需要一杯水,饿的时候需要一碗饭,困的时候需要一张床,下雨的时候需要一顶账篷,当又渴又饿又没有地方睡觉的时候,我说给你做心理援助,他的反映是说你可以给我一杯水吗,可以给我一碗饭,一张床吗,我最需要是这个。所以心理援助是有它的条件和基础的,就是当人们物质、安全、生存得到保障之后,当人们的心理状态稳定,或者暂时稳定之后才谈得上做心理援助。过早去切入,我觉得不是很合适的。

  [主持人]:通过严教授的解读我知道心理援助很重要,但是不能当作是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来看?

  [嘉宾严文华]答:对,由于受灾面积太大,而地震发生强度也太大,包括余震现在还有,包括被援助出来的人也是分批分次的,情况也不一样,有的是自己跑出来,有的是集体撤离,有的是埋在废墟里面,有的是几小时救助出来,有的是上百小时才被救助,有的受伤有的没有受伤,情况非常复杂,使得我们心理援助不可能一刀切,是要分地区、分批次、分人群、分类型,具体来做的。我觉得,如果说心理援助重要,所以对所有人都要马上、立马、现在就做,我觉得这是值得警惕,因为现场的情况太复杂了,我们要区分和甄别哪些群体需要心理援助的。

  [主持人]:刚才说到情况是千差万别的,一般地震之后会出现哪些种类的心理问题呢?因为这些心理问题会产生什么样的情绪呢?

  [嘉宾严文华]答:我们先回答一个问题,心理问题是怎么产生的?和什么因素有关系呢?我觉得像地震发生之后人们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绪、生理还有行为方面的不适宜,可能跟地震当中发生的事情有关系,有没有受伤,被废墟埋了多久,怎么救助,救助了之后怎么安置了,安置是不是让你安心,场景是不是好。还和灾难发生之前的生活状态有关系,你平时是怎样的人,是乐观还是消极,情绪是稳定还是不稳定,还跟灾难之前你的生活状况有关系,你是处在上升的非常舒适的状态当中,还是说有很多困惑情绪的。另外还和是否丧失亲人,还是说一个家庭没有任何人失去,这都有关系的。如果你在地震当中可能失去亲人,你又受伤,然后情绪又是属于这种非常敏感的,调试又需要一个过程的,如果属于这样的类型,那你更有可能在大地震发生之后出现一些情绪上的反映,最常见的就是没有安全感、恐怖。如果说在废墟下面埋的话更有可能出现怕黑,还有幽闭恐怖症,非常怕进入狭小封闭的空间。还有焦虑,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困扰。生理上可能像睡眠的障碍,很难入睡或者入睡之后很容易惊醒,或者整夜睡不着。还会有饮食上的障碍,吃什么都没有感觉,没有饿的感觉,还会有非常疲劳,休息不过来。可能行为上有的是一个劲儿地哭,有的可能是喋喋不休跟人们诉说,有的是谁都不理,独自在发呆,不愿意别人接触他的皮肤,拥抱他,他会有各种各样的生理、心理和行为上的反映。特别我们还会提到一个情绪上的闪回,不论做什么情况,可能有一个画面不能接受的画面就会插入头脑当中,打断他做的事情,不能专心做手上的事情。

  [主持人]:这是强迫性回忆吗?

  [嘉宾严文华]答:有一定的区别,但是是自己不能控制的。

  [主持人]:是不是所有人经历了地震之后,都有这个反映?

  [嘉宾严文华]答:我去之前做了一些假设,我假定经受过地震的群体都是心灵受到创伤的,有各种各样的不适应,我觉得到现场情况不是这样,真的会有一部分群体有心理不适应需要做专业的帮助,但不是所有的群体。我觉得现在心理援助这么热,我非常担心的事情就是给所有经历地震的人都贴上一个标签:你是受过心理创伤的,你是有心理问题的,你是需要专业援助的。我非常害怕贴上标签给灾区的人,贴上这个标签会有影响,周围人会用有色眼镜看他。人都是透过别人看自己,本来没有问题的人,或者本来没有问题意识的人,被大量接受暗示说,原来我有问题,我没有问题是不正常的,那好我有什么问题呢?我看到描述上应该睡不觉着,应该饮食有问题,我就按照这样去。所以他是按照人们预期去扮演标签上的角色,这是最可怕的。我觉得援助者提问的方式可能无形中扮演了暗示的角色,我特别不希望这样。

  [主持人]:就是不能这样去预设是吗?

  [嘉宾严文华]答:对,这可能跟灾难心理学缺失是有关系的。我们现在所有关于灾难之后怎么做心理援助的理论和经验实际上没有大陆自己的,我们最直接的经验就是借助台湾“921”的思考,更多是西方,西方提到的最多理论,创伤后心理应激状态即PTS症。地震发生到现在,也就是PTS症在发生灾难很长时间后,仍然有心理上的反映和行为上的反映,才有可能是创伤后心理应激状态,但是很多人都不是的。我们在心理研究方面没有什么可以指导我们,我在灾区接触到灾区人以后我有一个非常深的感触,四川的人跟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样,他们非常地乐观,非常快地适应环境,自我调试的能力非常强,这是非常让我感动也非常惊讶的。所以不去现场的时候我会觉得现场的状况是惨不忍睹的,想象不出悲惨的画面,但是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就是他们恢复正常生活的能力,实际上跟世界各国其他地区是不一样的。而这些方面怎么去做援助,切入点是怎么样,他们目前的状况随着每个时间段的推移,发展到什么状况,其实对我们所有人都是新的,心理援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包括灾区的群众处在不同的结点上面反映是不一样的。可能在灾难发生之后他不知所措,会有一个暂时的空白期,到安置之后心理状态又会发生变化。像我们在安置点就会有群众跟我们说,为什么我们住的是塑料的,我们为什么没有蓝色的帐篷,蓝色的帐篷叫做灾区专用,是发放的救灾物资过去的。所以在那个结点上面他就会觉得我的帐篷是单薄的,我怎么得到坚固的账篷,让我目前的生活状态变得好一点。我们第6天到达绵阳,有一个非常大的安置点叫做南河体育馆,那里面有1万多群众,在那个时间段我看到都是比较轻松的,他们都是生活正常化的,我看到他们吃方便面,他们吃晚餐的时候都会耐心地排队接开水,因为安置点没有电烧热水,所以周围用火炉烧水送过来的,但是他们很耐心排队拿的。整个地震发生十几天,如果灾民安置点一直吃方便面,现在的心理状态和第6天、第7天看到的状况又有变化,现场在变,心理援助也有动态性,你要知道什么时间段我应该怎么去切入,它没有一套现成的模式,说我拿去对所有的灾区群众都是适用,对所有时间点的,我第6天用的方法我到16天再用,20天再用,30天后再用,是不可能的。

  [主持人]:在不同的阶段对不同的人要采取不同的方法。

  [嘉宾严文华]答:对,我们要做区别和甄别,你要甄别出哪些人是需要心理援助的,比如说身体有反映睡不着觉,五天才睡四个小时,这可能要干预的。有些是不需要心理援助需要其他的帮助的。

  [主持人]:那么心理援助有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能不能介绍一下?

  [嘉宾严文华]答:我们现在主要面对是学生,或者说更希望孩子尽早走出去,如果说到学生群体采用一些团体的辅导,像对小学生低年纪用一些游戏方法,大年纪用道理说话,认知改变也比较有效。对高中这个年纪阶段的孩子做一些帮助,所以志愿者不一定是从北京、广州呀什么地方过去,更重要是当地的人。我觉得对安置点的灾区群众很重要的,让他恢复正常的方式是让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他帮助别人,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又能现场用,资源最大化的方式。但是有可能碰到的困难是说,我们灾区群众有很多是从城镇,从乡村过来的,他没有自己组织的经验,所以需要我们有志愿者做组织工作,说我们可以做哪些事情,我们怎么编成多少人小分队或者小组,每天做什么事情,我觉得这是现场可以做的,这也是一种心理援助。所以心理援助不神秘,是很细很小的事情,很细节化的事情。我现在看到很多人把心理援助神化了,认为只要心理援助上了灾区很多事情就会变好,我自己个人不相信有这样的神化,而且神化的结果可能让全国人民对心理援助失望,心理援助有它的作用,但是这个作用是有限度的,那么去做心理援助的人,接受心理援助的人都要看到它的性质,不要神化了,不要夸大,说心理援助什么都可以做,它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做。

  [主持人]:你刚才强调要培养当地心理援助的队伍,我知道你在媒体上曾经说过灾区的心理援助当前首要的任务,是尽快研发出以农民为主体的地震灾后援助体系,要培训以当地心理援助者为主力的队伍,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认为这是当前首要的任务呢?

  [嘉宾严文华]答:其实我们做心理咨询,我们从各个城市过去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一套模式。比如说我们是被心理咨询的理论训练过,往往都是西方的心理咨询理论训练,我们是坐在心理室等着预约电话,或者来访者来到心理咨询室坐下来跟我们谈,我们所说的话他们是听得懂的,无论是语言本身还是我们的话语系统他们都听得懂,而且我们也知道坐在我们面前的面防者生活经历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状况,我们可以感同身受想象他的生活状况。但是在灾难现场做的心理援助跟传统是不一样的,我们面对的对象可能是农民为主体,可能还会有像其他城镇里面的,像都江堰、汉旺镇呀,这是非常复杂的,我们从城市去的咨询师我们不熟悉当地人的情况,他的生活状态是什么,平时都做一些什么事情,他的人际关系网络是怎么样的,我们不是特别清楚。我觉得当地的群众不擅长坐在你面前,跟你娓娓道来,说他的情绪是什么,尤其是我们用普通话跟大家沟通会有一个障碍。因为语言本身就是我们表达思想的工具,再加上我们说的话语系统是城里人的话语系统,我觉得跟他的生活相隔的太远了,我们没有办法迅速把我们的话语系统转化成按照他们的思维,按照他们生活的现状能够迅速理解的话语系统。再加上我们对他们的生活整个文化,当地的习俗我们不清楚,所以我自己觉得更重要的事情,也许我们能做的,有一批学者型的心理援助者最大的贡献是做研究,你可以到现场去看、去观察,你来带当地的队伍培训出来一批当地的心理援助的专业队伍,让他们来做心理援助的工作,这样在技术上更有可能当地化,在时间上更有可能保证援助工作是长期的。我现在没有办法预测说我们心理援助要做多少年,五年、八年、十年还是二十年、三十年,我很难一下子做出回答,但是我完全可以想象当地要做的心理援助工作太多了,我回来以后自己不能调整的方面,我觉得我在那里做的事情是沧海一粟,我觉得灾区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我时间不够,我要拼命做一些事情。所以心理援助的任务是非常重的,不可能依赖这种空降的队伍,一年飞去几天去做,这是不现实的,我们需要有当地的队伍踏踏实实的跟着当地的人,一起去做,一起去成长。

  [主持人]:在你讲述当中讲到了自己调试的过程,也有一位网友问到。

  [网友丁丁]问:严老师,回来后您有没有对自己进行心理干预?

  [嘉宾严文华]答:非常感谢你的关心,可以回答说,我们做了自己的心理援助和辅导工作,非常幸运的是我们也是一个互助的团队,大家碰到事情可以马上及时做沟通,回来我们下了飞机都是身心很疲惫,我们回来第一个事情不是回去睡大觉,而是谈我们这次去有什么感受,自己做了什么,然后回到工作当中我们写了很多东西,互相看一下。四、五天之后我们有一些聚会,过了几天大家有什么新的想法,对灾区心理援助活动有什么新的感悟出来,怎么看待我们当初去的动机,怎么看待我们的工作,怎么看待我们心中被搅动起来的波澜,这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要呼吁去地震心理援助的工作者一定要组成一个团队,而且要做团队建设工作。我们当时的工作方式每天晚上都有一个团队会议,大家去谈自己需要分享的事情,包括回来之后可能都会需要及时做一些心理的理清工作,然后去看背后的一些感受,这也是心理咨询师自我援助非常重要的途径和通道。

  [主持人]:刚才严教授给一些专业人士很好的建议,我们知道网友也很热心,希望到前线到心理援助方面的志愿者,你赞成吗?

  [嘉宾严文华]答:我觉得这个行动是非常好的,在任何时候都非常值得赞扬的,我在现场看的情况我觉得现场的状况非常复杂,在现场帮助是不给现场工作人员添麻烦,分散他们的时间,所以我个人的建议你去之前要问你为什么要去,你的动机是什么?第二,你评判一下在现场这么复杂的情况之下,你能做一些什么?第三点,你跟当地的什么组织联系好,由他们负责接待或者负责安排你的工作。第四,你去之前有没有做足够的心理准备,考虑到现场的所有情况包括余震、疾病,以及你接触对象的各种各样复杂情况,还有你去之前有没有获得周围人的支持,比如说你家里人的支持呀,你单位的同意呀,如果这些你都做好了,你都回答是yes,也许你可以前往。如果真的只是盲目的一片爱心前去,我会觉得不提倡,现场的情况还是非常不稳定的,需要一个时间段。

  [主持人]:所以不单单凭着一腔热血就过去,还需要问自己一些理性的问题。

  [嘉宾严文华]答:对,大地震震出很多东西需要我们去思考,我们看照片,听感人故事的时候会流泪,但是当这些照片不在电视上出现,当地震灾区的信息不在媒体当中出现的时候,你是不是还会默默的关注,还会继续奉献你的爱心,这才是背后最重要的。我非常感动的就是说,中国人在地震面前被唤起的爱,这种凝聚非常非常地感人。我相信世界上没有几个民族能够像中国人这样子经受住这么大的灾害。但是,我在现场看到,我们还有太多的工作要做,而且是持续的。所以我就会问到,你想做一个志愿者,你要奉献爱心,那么你的爱可以持续多久,你的奉献能持续多久,可能最关键不是最近一段时间,而是将来,我们重建的过程当中还需要非常非常多的人来奉献。我也想安慰一下有一些不能到现场工作的人,他们经常会有内疚感,觉得我帮不上什么忙,觉得很内疚不能去现场。真的不需要有内疚感,你还有很多机会做援助工作。

  [主持人]:刚才谈的主要是心理志愿者的问题,还有网友说我天天看新闻也需要心理咨询了。所以这也提出一些新的问题,有很多是通过媒体看到灾区的情况,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心理问题呢?

  [嘉宾严文华]答:我不能用心理问题这个标签,可能你看到报道看到新闻你心理悲伤,这都是正常的,所以不必要为自己的情绪反映觉得我有心理疾病。因为我们流泪不单纯是为在地震当中的人流泪,媒体的记者他拍的这些画面也不是地震的局部场景,这些画面也是借着媒体记者的眼睛看地震,我们每个人看到的地震都是从自己的眼睛看出来的。媒体的记者特别能够看到的是那些感人的故事,是看到那些泪水,是看到那个爱的传递,会报道这些,但这不是全部。我们在后方的人去看这些图片,听这些故事的时候,我们听到的是和我们自己发生连接的故事,一定是那张照片当中有什么触动你心里的某一点,所以你会感动流泪。其实我们因为地震感悟我们的内心,有任何情绪反映都是正常的。在台湾921地震之后研究者发现一个问题,不是说地震本身让人们有大的心理障碍,而是地震是一个扳机,人们很多以前的心理问题通过地震这个扳机而扣下,反映出心理问题。所以你看到这些照片,你的心理感受不是完全由这些照片和新闻引发的,可能背后还有一些问题,会有一些其他的故事在后面。引起警惕的就是你非常长时间地处在这种情绪当中,而且这种情绪影响到你正常的工作,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学习,那么你对当下的事情不能专注,不能专心,情绪不能够有变化,不能够有调整,可能像睡觉呀、吃饭都出现一些问题,这种时候我说你可能需要有一些心理的援助。

  [主持人]:那么有什么有效的方法缓解自己的心理状况吗?

  [嘉宾严文华]答:如果发生这样的状况一直沉浸在里面,你可以用第三只眼睛看一下正在悲伤的自己,看背后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是在什么点上,地震的消息触动了我自己。如果你看到那个问题其实它就是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另外还有如果你是沉浸在里面所以不能缓解自己的情绪,我建议你减少沉浸的可能性。比如说,不要任何时候都开着新闻在听,或者一下班回来就在网上搜索所有的图片新闻,你可以让自己有一个空白的时间,即使你说我还是会接触到一部分的新闻或者消息,没有关系,让你的情绪有一种抽立感,从当中能够把自己从另外的角度看待他,我会觉得正常的工作,正常的学习,正常的生活,也是支援灾区建设的方式,因为你不会占用别人的资源,会做自我的调试。所以任何方式都可能是支援灾区建设。

  [主持人]:我想大家可以用严教授的方法调试一下自己。接下来有一个问题,我们知道地震之后很快国家就启动了全国哀悼日的活动,你怎么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待国家哀悼日发挥的积极作用呢?

  [嘉宾严文华]答:我可以说一下我自己的感受,哀悼日那天我在汉旺,现在想起那些画面是非常让人感动的,当地有很多现场救援的士兵,还有工程人员,还有很多志愿者,还有很多灾区的群众,都是整整齐齐排在街上,当我们工程车的喇叭鸣响的时候,所有的人心是在思考,他是在沉静的过程当中。换句话说,当5月12号2点28分汉旺刚好有一个钟停止工作了,我们都是在那个钟下面进行哀悼仪式,就是当地震发生之后所有人的悲痛,他的难过,伤心是一直盘旋的,是往上绕的,而哀悼日借助一种仪式化能够让仪式去承托这种悲痛,有一个安全的基础。所以这种仪式在大的灾害之后实际上是非常重要的,能够安抚人们的心,能够给人们以力量,给人们以思索,能够把很多其他的情绪整合,来承托。让所有的东西变得沉静,我觉得这个东西是非常重要的。

  [主持人]:而且是整个社会都给灾区人民的支持和安抚。

  [嘉宾严文华]答:对,这种安抚是非常重要的。

  [主持人]:可能他们不仅需要物质还有精神上的支持。

  [嘉宾严文华]答:对,我说这是复杂化的,比如说我们去南河体育馆的安置状况做得非常好,工作也做得非常好,井然有序。所以在当地灾区的人民就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自己的家园呢?那天就有批人接回去,他希望自己回去重建自己的房子,收割自己的粮食。但是我们在汉旺的时候,当时的情况可能还不知道下一顿吃什么,考虑的事情是不一样的。我们这个援助的工作要及时区分这种多层面性,每一步都要走得非常踏实,我是觉得不论是心理援助还是将来的物资援助、重建的工作,可能是非常细致的,需要非常人性化地,非常个性化地去做的一项工作,一刀切这种统一化或者是贴标签式的去做可能是危险的。

  [主持人]:非常感谢严教授围绕灾后心理援助工作做的详细解读。由于时间的关系,视频聊天的部分就结束了,下面还有文字聊天部分,感谢网友的参与。最后我希望用一首诗“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力”去告慰那些死去的同胞,其实这也是我们告慰死去同胞的最好方式。

  最后感谢严教授,谢谢。

  [网友ccc]问:很多人在地震后产生了及时享受生活的想法,您认为这可取吗

  [嘉宾严文华]答:这其实是涉及到价值观的问题,地震会改变我们很多,不光是在地震现场经历地震的人,也不光是说去援助见到地震灾区现场的人,可能还包括所有收看到地震新闻的人。人们可能对自己的生活,工作的意义,生活的意义有疑问:我即便那么努力,地震来了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我不排除有一部分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会从自己的角度想到生命的无常,要及时行乐。但是看到努力去救助灾区的人民也会感动。这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是行乐重要还是帮助别人重要,哪个是重要的,这都是自己的决定,不是对和错的判断,而是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可能就会这样去行动。

  [网友小广播]问:哭也是一种宣泄和表达,听说很多灾区的小孩子和失去亲人的人都没有哭过,这样是不是也不好呢?

  [嘉宾严文华]答:这位网友还是懂一些心理学的,哭是一种宣泄和表达,而且这是对自己和他人没有害处,这也是比较安全比较有益处的,所以很多人是用哭做情感的宣泄和表达。如果问灾区的小孩子或者失去亲人的人没有哭过是不是不好,我觉得这个问题太大了。我们心理学上说看这个个体怎么样,如果这个孩子从头到尾,就是从5月12号到现在都没有哭,我要问原因是什么,有的原因当着记者的面没有哭,并不等于在被窝里面没有哭。我不能说哭好还是不哭好,我说经历地震过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反应,有各种反应都是正常的,哭是正常的,不哭可能也是正常的。关键是说他的状态能持续多久,过一个时间阶段之后能不能恢复到正常的情绪表达的方式上面。表达自己悲痛、恐惧的方式都会不一样,然后表达出来的时间宣泄点也不一样,有的可能地震发生马上就会哭,有的可能过一阵,这个时间点不一样,不能说马上哭是正常的,不哭就不正常的。现在他们有任何反应都是正常的。

  [网友同路人]问:小孩子是不是都吓到了?怎么开导他们啊?有些小孩子恐怕不能很好的用语言表达吧

  [嘉宾严文华]答:小孩子会不会被地震吓到?小孩子的差异要做区分的,比如说在南河体育馆看到的,就是状态非常好,像小天使一样在玩,我们还看到有幼儿园的,有小学的,三、四、五年级的,他们因为是从北川集体组织撤离出来的,我没有觉得他们被吓到,在安置点那边的生活反而让他们觉得有别样的乐趣在那里,因为大家都在一起,跑来跑去有很大的空间和场所。然后我们也碰到了经历过地震,我碰到一个孩子地震发生的时候在二楼的教室上课,后来从二楼跳到一楼逃生的,他没有被地震吓到,他唯一要求就是进教室的时候知道教室是足够结实的,我也没有觉得他被吓到的。所以我们不能一概的认为所有地震当中的孩子都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创伤,都是有心理问题,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网友阿拉]问:如果想报名当心理援助志愿者的话,该如何报名?

  [嘉宾严文华]答:非常感谢这位网友这么热心,希望去当灾区的志愿者。据我所知上海有很多专业的机构都在组织志愿者报名,我有一个特别的提醒,去之前一定要接受专业的培训,而且我不主张说我从来没有心理咨询的任何实践、没有任何经验,经受培训就去现场工作,我不建议这么做。在现场做心理援助一定是一个专业的工作,而且对援助者本人的要求也非常高,有很多的考验在你面前,如果心理素质不是很过硬的话,有可能处理你自己的问题就要消耗很多的能量,就没有办法帮助别人。所以你报名的时候要看一下这个机构是不是有一定的门槛和限制条件,如果没有门槛你就不要去报名了,一定是有专业经验的人才可以去报名,另外还有没有提供一些专业的培训。你还要看他的计划,是不是非常有计划去做,而不是只要想冲过去,我觉得心理援助是非常忌讳一路掀人家的帐篷,伸着头说你要做心理援助吗?我可以给你做援助。我不能想象这个场景发生。我已经知道,有一些心理援助者在当地不受欢迎,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让受伤者诉说以后,没有帮助他们,他们让别人把伤痛掀开给他们看,最后却没有帮助他们治好,把伤痛晾在外面。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要科学,才能起到援助的作用。

  [嘉宾严文华]答:我特别呼吁不要让灾区的孤儿、伤病员成为某些机构的展览品,因为现在很多孤儿已经到全国各地去了,我觉得最可怕的,听到的是某某机构组织到那边去慰问,到那边拍一个pose合影一下再找,这不是爱心,爱是不要打扰,不要干扰,尊重灾区人的自己意愿是更加重要的。

  [主持人]:谢谢严教授,欢迎各位网友下次继续参与。